迟到十年,不算晚
我最近开始学英语。
之前,我的妻子吉吉已经用某APP学了半年。有时她学累了,让我帮忙刷记录(保持记录能返学费),我是抵触的。因为我觉得浪费时间,用不上。
现在为什么想学呢?因为我发现,我感兴趣的圣经研究、心理咨询、小说写作等领域,很多资料是英文的。熟练英文,能打开一个新世界。
重拾英语的感觉,有点微妙。我跟吉吉说:「这件事情,我的同学们十年前就在做了。我现在好像重复他们十年前的路。我的人生进度比他们晚了十年。」
吉吉说:「不晚啊。因为你现在做的事,是你真心想做的。」
我特别感慨。用十年时间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事,晚吗?
不晚。
高中三年,我非常努力。
高二,我选择文科,数学最后一两题总是做不好。于是我拼命做,以至于达到一种境界:解题与其说靠脑子,不如说靠本能。每次数学考试出来,我都感觉膝盖发软,好像跑完一场马拉松。我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做题上了。
高考,我文科数学接近满分,印象中只有一道填空题没想明白。我有时和吉吉开玩笑:「我是靠数学成绩读的北大中文系。」
但我喜欢数学吗?不能说喜欢,甚至有点害怕。大一上学期,我试听了一节高数课,整个人是懵的,回来就把选的课退了。从此大学四年,我再没碰过数学。现在不要说高数,连曾经自豪的高中数学都差不多忘光了。
更可怕的是:我渐渐不相信「努力」这件事。我曾经那么努力,短暂辉煌后,却是难言的虚空。努力有什么意思呢?
我很会解题,却不知道「题」从何来,到哪里去找我能倾注一生热爱的「题」。
上周五,吴青峰在《歌手》唱《未了》,歌中主角薛西弗斯,是古希腊神话的主角,也是一个很会努力的人。
他得罪众神,遭受惩罚,每天要把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推到一座高山上,再眼看着石头滚到山脚。他要永远重复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。
古希腊人真的很敏锐,他们早早看出:最重的刑罚不是受苦,而是受苦无意义。
但薛西弗斯竟从无意义中寻到意义,如同在无花果树上寻到花。在一个版本的结局中,他开始欣赏自己推动石头的姿态,欣赏每一步的力度展现的美。当他欣赏这样的自己时,巨石的诅咒竟忽然消失了。
《未了》唱的就是这个版本的故事:
你重扛巨石 轻视着众神
你去否定了 否定你的
虽然反复 却渐渐懂得
每一步都是自己的
不爱永恒 但求现在
真实活着的人生
青峰说,这是一个对抗神的故事。我对这个说法,有一点自己的解读。
在我看来,生活中,太多人扮演着其他人的「神」。尤其对小孩子来说,父母、老师或任何一个比他们强壮得多的大人,都可能掌控他们的人生。
问题是,这些假神并不完美,甚至可恶。他们会犯各种错误,有些错误成为受害者背负一生的伤痕。
但人类历史上,许多人乐此不疲地从事「扮演神」的工作,享受掌控他人生命的全能感。整张《冬 未了》专辑的二战背景,就是德国纳粹党任意主宰他人的生命。今天众多「键盘侠」,以言语为子弹,也在网上进行大屠杀。
薛西弗斯是受害者的代表,他以身体力行的方式,探讨一个「弱者」如何在悲惨世界里,活出不逊于「强者」的人生。他对抗的不是神,是诸多有意无意扮演神的人。
如果有一位真正的神,他是什么样呢?圣经记载,神的儿子耶稣基督(三位一体神的第二位格),来到世界上,成为受害者。他不同于希腊诸神(他们奸淫、嫉妒、残暴,是人性的放大),他无罪、谦卑、怜悯罪人、甘心牺牲。他背着十字架,一步一步走向刑场,这条路并不比薛西弗斯轻松。
但他呈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选择。
在被「假神」压迫的时候,人一般有两种选择:屈从假神,或坚持自我。薛西弗斯选择了第二种,在自我中发现可能性。青峰写到:「你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的不和谐音吗?那或许,你正令人着迷,只是你自己尚未懂得看见自己,当局者迷。理解多少,误解多少,都是人生。误解也没有不好,或许更美。」
耶稣呈现的,却是第三种选择:顺服真神。他的人生中心,不是压迫者,也不是受害者,而是创造天地的那一位:他给人类生命和自由,又定意为他们的罪付代价,要把他们接回爱和荣耀中。
看起来,人类大多数困境,并不是非要神不可。坚持自我,已经可以活得很精彩了,不是吗?
其实,我们今天「坚持自我」的权利,正是基督教的礼物。在耶稣降生前的古罗马,「弱者」几乎没有人权:有残缺的婴孩被杀死,妇女受丈夫绝对控制,老年人被遗弃,奴隶在斗兽场上流血。
两千年来,耶稣的跟随者们传讲福音,并按照福音生活,这给社会造成巨大冲击。弱者被尊重的基础,在于「天赋人权」:每个平凡的人,都有神的形象,都有永恒的灵魂,都有聆听福音、回应救恩的权利。在此基础上,无数人效法耶稣流血牺牲,现代社会「言论自由、信仰自由、免于贫困及免于恐惧的自由」才逐步得到确立。(推荐施密特《基督教对文明的影响》)
脱离神谈自我,是虚浮、无根的。
记得大学课堂上,有一次老师讲沈从文(具体哪篇文章,我不记得了),梦一般的湘西,有水手落进河里,被水流卷走,那个场景描绘得很美。但一位同学说,这个画面背后,是对生命价值的轻视。她化用一句名言说:「审美啊,多少罪恶借你的名而行!」
我当时并不以为然,觉得现代人的价值观,不能套用于那个年代的湘西。现在想来,我那时大概是个相对主义者。这么多年过去,我才发现:人命无价,因为神创造了它;否则,天地不仁,人命和草芥有什么区别?
什么是美,什么是罪——支撑这一切判断的,是信仰。
如果说人类大多数困境,靠自己都有出路,死亡——这个终极困境——没有任何出路。它是真正的薛西弗斯诅咒,任何辉煌都会被它粉碎。战胜死亡的,不是自我欣赏,是耶稣并他钉十字架。
这么看来,信主十年,我不仅是找到自己喜欢什么,更是重建整个价值体系。
中间有许多反复。比如耽搁多年、重新开始写小说,我几乎每写一段都想放弃。我觉得30岁太晚了,我早该开始努力的。
但每一次,神都透过吉吉鼓励我,并且启发我:你为什么想做这件事?
我从小就爱读故事、写故事。那个时候,故事于我,是审美,是娱乐。但现在,我是一个新造的人,故事让我走出自己,去认识上帝更广阔的、远远超乎想象的一面。
上帝当然不只我看见的这一点点。
燕京大学校训「因真理,得自由,以服务」,脱胎于圣经,其中真理、自由、服务都是通向神的路——都是耶稣基督。我学语言、读圣经、倾听人、写故事、传福音、探访朋友,每一件事,都让我更贴近耶稣。
只要能与神更接近一点,无论什么时候,都不晚。
题图摄影:Hamish Clar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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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祷时刻
若有人在基督里,他就是新造的人,旧事已过,都变成新的了。
哥林多后书5: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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